我和任正非性格不同
HRBC:一家公司应该如何把握自己的发展节奏?
柳传志:做企业不要太受外部因素的左右,自己需要心里有数。如果我要受外部因素左右,我早就响应国家号召,投入到前瞻性的科研里投研发;可投研发的话,钱从哪来,现金流转的起来吗,你给我投钱吗?
你说中国为什么出不了三星?三星那样,就必须用八、九年,甚至十年的时间,大批地投入;还得经受得住实战的考验,就是曾经一度跟人打仗赔过几十亿美元。
联想现在有这个能力吗?联想集团现在的现金流虽然有42亿美元,但其中20多亿肯定是要做流动资金备份用的,不敢动;其余的20个亿投了,明年万一亏了,立刻就会给企业带来巨大的风险。
因此短期之内,民营企业在这种事情上确实不敢投。我自己心里清楚,外界爱说什么说什么。很多人老拿我跟(华为创始人)任正非比,我特别佩服任正非,他敢往上走,我不行,我做不到;人的性格不同,我真的做不了这样的事。
任正非还很谦虚,说他在核心技术上差得很远;可能确实是,但他确实敢于把力量集中起来,去突破制高点。
我是走了100米,大家安营扎寨吃饭;休息完了,咱们再看好路,再爬100米。如果损失,**多只能损失1/5,其他部分不能受损失。这种求稳的做法,就是适合我的性格,适合此刻在中国的环境。
HBRC:所以联想现在也不提学习三星?
柳传志:实际上也要研究。在联想控股,我要做几个行业,就是扎扎实实做几个很难弄的行业。
比如农业,我打算用十年左右,从品牌到市场打出来。只要国家允许土地集中,保护农民的小农生产,我就准备让企业一步步来做。我不打算提什么口号,口号有什么用?我必须做到了,说给别人听,人家才会信。
HBRC:该如何理解现在联想控股的布局?它存在对标者么?
柳传志:像什么,主要是说给投资者听的。对我来说,爱像谁像谁。
有些人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,比如为什么巴菲特看得那么准?我要看得准,是因为我投资了它,跟着它走。可巴菲特没怎么做这个,全凭他个人的判断。所以,我不能够完全按照他的路去走。
把人的优点和缺点了解一遍,回来来看我有什么本事,我的团队有什么本事,选择一条自己的路。我们在内部研究的时候,并不是特别想去学谁。
很多公司同事,特别是从国外回来的同事,喜欢说,我们到底是哪种模式?我们哪种模式也不是。
美国有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移的模式吗?那是我**困难的一个阶段,弄不好做错一点,就可能进监狱。但你完全不敢动,你根本今天就活不成;所以你怎么样有理想而不理想化,能够很明白地保护住自己,要过好这一关。我觉得所谓的比较模式,都只是参考而已。
我认为,创新就是好好地把自己的**终目的看清楚,选择自己认为**的方式;有的是跟人学,有的是受人启发自己去做。如果人家的方式已经很好了,你非要走一条自己的路,我觉得也犯不上。
联想不允许战略独裁制
HBRC:联想控股的多元化是否存在具体的扩张路径?
柳传志:我就是想做一些新的行业。在国外,一般的情况下,即使行业专注的欧美投资者往往只是投钱,并不具体去管。但对于核心运营资产,我们不但投了,而且要管。
凭什么能做呢?是因为我关注的那些行业,是我认为在中国有前景的,是有发展和需要的。
在美国,**红火的行业是未来增值服务空间**的,比如当年互联网行业,未来可能是生物、化学等。但中国不会,为什么?因为首先要考虑到中国的就业问题,实业一定是很重要的。
在中国,发展空间、容量很大的基础产业,包括消费类,都是好产业。我觉得有若干项产业,我们不必拿到美国去比,农业在美国未必是核心产业,在中国肯定是重要领域。食品安全问题,让农业发展存在很大空间。但要真正做大,难度很大。
所以首先,有意做的事情,在中国有若干个领域,我们得选几个领域,我自己做得动的。
其次,得有一个领头人,他的核心价值观需要跟我们一致:既懂得“屋顶”那一层,又懂得“管理三要素”,知道怎么把自己这块基础搭扎实,又懂得业务怎么做。
我会给他一个机制,让他知道,做好了从物质上到精神上都是自己的事业,让他们**调动积极性。把人选好了,机制安排好了,让他们去做;你让队伍来了解调查他们的情况,这个联想能做到,联想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管理体系和文化。
他们自己还会建立新的体系和文化,但是我们基本的东西,他们可以借鉴。比如,做农业或现代服务业,未来我们有一个健康养老业务,**是跟地产业务分开,不是靠地产去赚钱。但这个业务没有十年左右的时间,是不可能有赢利的。那里面的医护人员,除了要有好的待遇之外,没有极强的责任心、非常规范地做事情的话,是做不到的。只有企业文化才能形成这些,这是联想的优势。
进入这个领域之后,要想长期发展,就得上市。上市需要明确规范,为好公司提供平台。什么是好公司?上市之后利润连年持续增长,我在设计的时候,就把这些考虑进来,做不到连年增长就别上市。上市以后,利润连年增长,可以从股市拿到钱;之后,我们会让公司更持续性地增长。保证把钱如何使用,提前我们就计划好了;如此一来,我们的规划就会大幅度地往前走。
HBRC:会存在多元化的陷阱或者说风险吗?
柳传志:这个问题,我们四五年前就想透了。如果不是想得非常透彻,也不会动这个手。
HBRC: 多元化意味着管理上要放手。但2009年,您又重新出山,担任了联想集团董事长。
柳传志:当时遇到的问题,的确是根本性的危机。杨元庆作为董事长,和CEO(阿梅里奥,William Amelio)发生了矛盾;当这种矛盾变成了宗派性矛盾,甚至国别矛盾的时候,就会导致公司出现重大危机,甚至可能发展到难以修理的地步。
HRBC:当时您觉得主要还是内部管理,而不是金融危机导致的外部市场问题?
柳传志:肯定的。
HBRC:联想是怎么控制风险,实现稳健增长的?
柳传志:稳健的原因就是风险基本上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。包括环境变化之后,怎么去应对,我们基本都有预案,总是会提前务虚。当有这些准备的时候,就会提前拐大弯,不会一下子被逼到危机重重的状况。
HBRC:联想基本上都有一个**坏预案吗?
柳传志:对。我们现在已经有这个能力做这个了。
HBRC:在多元化的时候,还是先建班子后定战略么?
柳传志:建班子一定是**位的。今天,我从心里放心地把联想集团交给杨元庆,主要还是因为他已经组建了班子,能够把班子团结好的能力。有了班子,在班子里面才能讨论制定战略;真制定错了,班子里面还能进行调整。有一个好的队伍,打了一个败仗,也没关系。
你以为战略制定完了,就能执行吗?涉及到的各个领导人,必须都能够积极参与,而且知道自己担负什么责任。这样的战略才能起作用;如果仅仅由一个CEO来定战略,下边的人有可能阳奉阴违。
其实班子放在**位,是非常合理的。班子里领导人的作用极其重要,是很突出的。
HBRC:这是中国企业特有的么?
柳传志:我接触美国企业比较多,他们还是CEO做战略决定居多。但联想里面,不允许这样。可以有灵魂人物,但一定是整个班子里的人都能够有共性,有认识,班子里的人都能够很好地配合;制定战略以后,执行起来要顺利得多。